又见严先生,乡愁醇似酒。
来源: 香港大中華通訊社  日期:2018-03-08 18:24:16  点击:12740  属于:首页幻灯片


2018戊戌年元宵节,92岁高龄的严老先生又是一个人从台北飞回来,参加
故乡的各项传统民俗活动。3月7日傍晚,老先生让侄子开车,专程到福清城区,探望
几位老朋友。他说,后天(9日)就要回台北。何时再相见呢?我们有点伤感。严先生很乐观,
他朗声道:“我已经回来67回了,很快就会再回来的。也欢迎大家到台湾旅游,自由行,住我家。”

 

(从左至右:翁瑞光、严子鸿先生、张铣、陈天赐)


    二〇一五年二月八日,离农历甲午年除夕只有十天,万家团圆的年味渐浓。上午突接台北市严先生电话,说他内人日前安详仙逝,现已安顿妥当,不过自己身心疲惫,让我转告几位朋友。乍听噩耗,脑子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祈请先生节哀顺变。师母是闽南人,福清话会听不会讲,每次陪严先生回老家,不说话,静静地倾听,微笑着看着大家。最近几年行动不便坐轮椅,才让先生独行,有时打发侄女国娇陪同。我说,居住对岸的中国人都把逝世称为“往生”,师母这么和蔼、善良的长者只是换一个地方生活,到更快乐的净土去了。
严先生话题一转,“我正月初五回去,顺便也告诉诸友。”
“啊?”我有些吃惊。
“春祭不能拉下。我要把内人往生的事向祖宗禀报。”
    挂断电话,心潮起伏,往事浮出脑海,历历在目。严先生祖籍福清江阴镇,这个海岛去台人员多。他七岁丧母,后来土匪把他家洗劫一空,放火焚烧,父亲也被逼疯了。在厦门供职的叔叔收养了他,一九四九年把他带到台湾。一九九〇年初我到江阴镇任党委书记,十一月底的一天,市台办通知我,门口村台胞严子鸿先生和太太一起回来,他是台北市国民党重要官员。没等我们登门拜访,他倒先到镇政府来。镇长翁瑞光布置人员张贴欢迎红标语,把他请上会客室。严先生干练、机敏、瘦小,白皙的脸孔,配上一头浓密的黑发,气度儒雅,看不出已过耳顺之年。他说,憋了四十年的乡愁,一天也不能等了。故提前退休,赶着和老兵们一块儿回乡。所谓“官秩加身应谬得,乡音到耳是真归”(明·高启 《归吴至枫桥》)。初次见面,我们交谈甚欢,像常串门的邻居,没有一点隔阂。当时江阴镇程控电话尚未联通,资讯闭塞,我以为这会让严先生不习惯。所以,每次路过门口村,都把看过的各类报纸,送一大叠给他浏览解闷。我在江阴工作三年多,严先生回来六趟共计一百五十七天。每周六回福清城关休假,路过门口村送报纸给严先生成了我俩沟通情感的一种方式,并使我们成为相互牵挂的朋友,一晃二十五年,其长者之风,温恂如也。因为有了在海峡对岸的严先生他们,我养成了关心台海新闻的习惯,只要身在电视机前,中央台四套的《海峡两岸》节目一定要收看。
    初次见面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严先生用福清话交谈时略带福州方言口音。“赴台后,社交圈子多是福州人,渐渐被感染了。现在回家了,很快就学会江阴话。”严先生信心满满地解释。果不其然,两三年后他就一口地道的江阴话,既硬朗霸气,又幽默亲和。一九九三年和太太谢女士回来过中秋节,一住就是五十七天,都舍不得走了。我不明白,一位刚从政界抽身的人,哪来的定力能在这远离都市,没有电话、没有电视的穷乡僻壤呆上两个月?第二年清明节前后,他一个人回来,一住又是四十七天。其实退休后的严先生闲不下来。德高望重、人脉广泛,台北不少民间社团请他出山,什么国术气功、传统民俗,什么秘书长、总干事、顾问,他都倾心尽力,有位有为。他还曾从北到南奔波寻觅,帮助大陆乡亲寻找在台老兵的骨灰与遗属。台湾频仍的选举政治他也欲罢不能,对“蓝营”高层的恨铁不成钢,使他只能义无反顾。他说,中华文化的根深扎在我心中,传承文脉,实现海峡两岸和平统一是我终身使命。我就是咽不下“去中国化”的这口恶气。

(陈彪总编,严子鸿先生)

(魏吓强社长,严子鸿先生)

    二〇一五年二月二十三日,那是乙未羊年正月初五,严先生拖着孤单的身影回江阴,专程为了正月十四的春祭,然后于三月九日匆匆返台。再过二十一天,三月三十日又由侄女陪同回来参加清明祭祀。电话让我第二天在福清开个饭局,点几道家乡菜,约几位在福清居住的江阴乡亲,以及曾在江阴工作的朋友团聚,因时间仓促,只来了翁瑞光、陈天赐、严国平等。市台办领导得知消息,赶过来拜会严先生。席间,严先生侃侃而谈。
他说,祭祀先人,慎终追远是中华民族重要的文化传统。台湾在这方面传承祖制,很有讲究的。每年有春、秋两大祭祀。清明祭祀又分公祭与家祭。公祭是祭祀祖宗,家祭是祭祀父母等直系亲人,来不得半点马虎。内人去年底仙逝,安息在台北公墓,自己与儿孙辈安排好祭祀后,现在要回来给父母、祖宗祭祀。拜祭先父母是自己的家事。祭祖则是祠堂和族亲的公事。不做为,则是不孝、不敬,亦即不忠,于心不忍、不安。
    严先生告诉诸位,他已“年且九十”。——大家啧啧称奇,真是“人近百年犹赤子”!严先生背不驮,发不丢,眼不花,耳不聋,脸不皱,思想敏捷,谈吐清晰,一个人从台湾回来,行李大包小包,肩上背着,手上提着,步履稳健……三杯两盅淡酒下肚,严先生双颊微酡,双眸明亮,微笑着环视席中亲友,举双手按下大家的点赞。“且慢,且慢,我还有话说。”
    “难忘乡愁。诗人余光中唱道,‘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过去读这诗流眼泪。现在我频频穿梭于两岸之间,享受乡愁乡情。向诸位报告:我已经回乡六十回了。”
“啊!”席中人无不惊诧,一副目瞪口呆神态。
    严先生拿出几张记事纸,向大家展示。“我每次回来都留下清单。年、月、日,公历、农历,与谁同行,几多天,一一记录在案。二十五年回来六十回,共计一千一百二十九天,累计三年另三十四天。”严先生补充道,“再说明一点:我这六十回,纯粹返回家山。来大陆旅游考察什么的,并不计算在内。”
震撼。深思。无语。大家相互传阅几张记事活页纸,偶尔小声地交换着看法。
    严先生深情说道:“外人也许很难理解,在现代化大都市生活惯了,怎能在乡下一呆几十天?——我最长一次独自住了八十天,一天也没离开过。排第二的是和内人陪家婶回家七十二天。何况如今的江阴镇日新月异,俨然是个小城市。但是我回来是因为门口村是我的老家,先父母生我养我的地方。在这里,我聆听乡音,享受乡情,父母之情,手足之情,亲朋之情。‘两岸一家亲’,来来回回六十趟,我的感受太深了!”
严先生的回程机票买好了,这回他只住七天。他说,台北市国民党一个区党部牵头组织的赴上海参访团正等着他一起出发。“更多的沟通交流,常来常往,总会水到渠成。”严先生神情淡定而又充满自信。“老妻先我而去,两男一女均已成家立业,自己一个人居住无所牵挂,更会常回家看看。”一席话让举座折服,共同起身举杯,祝愿严先生“年届耄耋身常健,寿享期颐神更怡。”

张宪